冰翼乔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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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天伴走48h|第14棒】无人角落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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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有歌曲“少女灵”要素注意。


  开春时节还很冷,白色的太阳一副脆弱的样子挂在天空,好像被气温冻到感冒了似的。路面的雪刚化成一滩滩水,漫无声息流入了下水道,上周五面试成功的少女小心地避开了水洼,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庞在踏入校园时挂上一副笑容。今天是她正式转学而来的第二天。


  比伦敦的天气要好上不少。千早爱音眯着眼睛和陌生的同学打招呼,一面说着早上好,一面又急匆匆地走入教学楼。好像从在外国逃避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惧怕视线。


  哪怕是仅仅带着好奇,投射而来的目光也让她感到内心沉重。


  除却一个人。


  她坐在座位上时偶然间瞥到前桌桌上的花瓶,心底略有些怨起这个班级的气氛真糟糕。打从自我介绍那天起她就明白一个道理,晚来的人想要合群只能一起挑选作为祭品的黑羊。


  曾经作为学生会长的爱音不是第一次了解这种事情,插手后反而会将事态变得更加糟糕。能怎么办呢……唯有在无人的角落里给予受害者为数不多的慰藉。


  要参与其中吗?仅仅为了融合群体?每个同学的眼神是那样可怕,每一份注视都像考场的监控一般,期待她交出合理的答卷。爱音摸了摸镜框,低下头来。


  要是不戴上黑框眼镜,她一定会受不了这些视线的。透明的镜片就像把一切隔绝掉那样,即便是心理安慰,也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没有多久,前桌就来到了班级。她的校服衣袖都湿透了,脸上也有白色的粉笔灰,那双红棕色的眼眸依旧闪着不易察觉的光芒,只是很普通地检查了一下椅子就坐下了。


  那个人的目光短暂地在爱音身上停留了,又悄然扫过。


  唯有这个人——高松灯的目光,不会让爱音感到恐惧。那双眼睛如同玛瑙般光洁,带着尚且无人可知的鲜活。


  灯是对自己感到好奇吗?爱音与她视线相交仅此一瞬,无论是对方的匆忙避让还是自己有意识的闪躲,都注定了在众人面前她们绝无搭话的可能。


  很多时候成为目标不需要多余的理由。爱音从书包里翻出课本,只是静静等待着预备铃敲响。花瓶被灯挪到了边角,就像变成了装饰那样。


  只要安生无事就可以了,不要去管其他事情。更不要想着和灯做朋友,哪怕唯有她的目光纯净无暇也不可以。下一只黑羊,还是不要出现了。


  爱音随意寻找了几个同伴,氛围虽然虚伪,至少还算有个团体。学生是欺软怕硬的,也是畏惧团体的,只要不被团体舍弃,就能得到透明的保护罩。校园就是这么可笑的地方,笑面盈盈的身边朋友,随时随地可能变成露出獠牙的野兽。


  值日表重新经过排列后,爱音和某个陌生的同学成为了今天的值日生。早点留下来打扫不算什么坏事,不管怎么说后面很长一段时间不用做卫生了。放学铃才刚敲响,灯就从座位上站起身,把皱巴巴的课本装进开线的书包里,旁若无人地离开了教室。


  两个人搭档打扫教室不到十分钟就能搞定,搭档把垃圾系好后丢到爱音身旁,笑嘻嘻地邀请她绕路去ktv一趟。


  “抱歉啦,我家规定有点严格呢。”爱音微微歪头,咧着嘴笑起来,露出尖锐的虎牙:“不如明天请你吃饭?我今天发现小卖部的炒面面包很美味!”


  对方只是若有所思的打量了她一会,也回敬了一个稍显满意的笑容。


  倒完垃圾后,回到教室的只有爱音一个人。这就是这个班级的潜规则,不存在的地位高低在制衡同学们之间的关系。破坏这份地位设定的人会成为众矢之的,就像那个人一样。


  谁也不会想变成那样的。爱音提起书包往外走去,站定在社团部楼的门口,她犹豫了。


  加入社团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无疑是一层更保险的保护伞。但她不能保证班级之外的群体不是那种危险的小型社会。


  直到她听到了微弱的歌声。


  从最边上的窗户传下来的,不去静下心倾听就无法注意到的歌声。


  它最终还是利用好奇心驱动着爱音走上了楼。歌声越来越近,她也看到了挂在墙边老旧脱模的“天文部”铁牌。门只是被轻轻扣上了,爱音的手指刚触碰把手,些微的力道就将新的世界展现到她的面前。


  那个人在唱歌。


  高松灯,在唱歌。


  无人的角落里,被灰尘遮住字体的天文部里,高松灯在这里享受音乐的乐趣。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粉笔灰,校服比早上的情况还糟糕,整个后背都打湿了,发丝垂下的水滴打在地面上,溅起微不足道的花朵。


  忘我的歌声阻碍了灯察觉入侵者,她的背影在夕阳橙红色的光照下打着紫色阴影。声音很有力,每一段曲落在爱音耳中都好像被重塑了过去的回忆、过去的、与学生会乐队的回忆。


  她隐约间好像听到毕业典礼上,几个身形瘦小的同学将她约在了校舍的背后,送上手工制作的甜品,感谢她作为学生会长时所做的一切。爱音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做,只是尽可能让她们每个人都避开校内的“野兽”而已。


  “谢谢你,千早同学。”


  “都是千早同学保护了我。”


  “要不是千早同学的话,我可能……”


  话语炸进脑内,在她面前唤醒这一切的人,是灯。


  婉转动听的歌声戛然而止,灯缓缓转过身,纯净的双眼终于直视过来。那是爱音第一次听到她说话的声音:


  “千早、同学?”


  毫不在意自己现在的狼狈,灯只是认真地看着爱音。在只有两人的所在,她好像不再窘迫,而是拥有了力量。


  “高松同学,唱歌真好听啊。”爱音退后将门重新扣上,在干净的沙发上大方地坐下。虽然外面看起来很旧很烂,部室内却非常整洁。这大概是灯打扫的结果吧。


  折角的乐队海报被透明胶重新贴好,小桌子明显有着一道裂痕,被胶水所挤满粘连,泛黄的墙体看起来被用便宜的透明漆刷过一遍。对灯来说,她是秘密基地的侵略者吧,然而,在那双眼睛里看不到负面情绪。


  被夸奖后的灯只是稍微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很久才挤出一句“谢谢”轻飘飘的钻入爱音耳中。无处可逃的空间不由得让爱音想起面试第一天见到灯的时候,捡起石头后塞入口袋,仓皇离开,快得让石头落地——“踏嗒”的几声,随着刚刚融化的雪水掉进了下水道。


  古怪、内向、孤言寡语、长得又很漂亮。对学生来说,组合在一起就像禁忌一样。比起成年人在职场上暗戳戳的工作刀片,学生的嫉妒会演化为无数具象:图钉、水盆、花瓶、美工刀……情绪的鞭子抽打在所有人身上,化作伤痕篆刻给在舞台正中央的人。


  人是群居动物,不一样就是不合群,不合群就会成为牺牲品。如果可以的话,没有人愿意做这个牺牲品,于是有人开始争夺光彩,利用谎言和笑容创造虚假的乌托邦。一个只有自己不会受到伤害的乌托邦。


  “我们做朋友吧,高松同学。”


  爱音向她伸出了手。


  “……朋友?”


  灯的脸上满是迷惑不解。


  “对,你是、我的朋友。”


  双手捉住了要逃跑的单手,爱音想着,这大概是她会后悔的决定。但不去做,才会更后悔。


  透过玻璃落进来的光圈住了两人的身体。


  在天文部的时候,可以摘下黑框眼镜了。


  之后的每天里,一切都很平常。爱音和同学的相处很普通,普通到在看不见灯的场合里,她恍惚又错误地以为弥漫在班级的压抑气氛是自己的幻想。混沌的头脑在眼神触及灯时才能得到清醒,沾染着烟雾和枯叶,灯还是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坐回椅子,照常把花瓶挪到桌子边角,在正中央放好被泡过水的课本。


  为什么灯能如此冷静地忍耐这一切呢?爱音和几个同学互相道别后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眉头舒展开,显出一副放松的样子,转身走回了校园。她和灯的这段微妙关系已经持续了足足半个学期,冰冷的天气早已溜走,原本惨白的太阳也恢复了红润的脸色。


  春天只有瞬息,肌肤早已被内衬捂出汗珠。从下周开始,应该就要换上轻便的校服了。爱音走进天文部的时候,灯的歌声已经不会因此停下了。她走上前去,将灯翘起的灰色发丝握在手中,动作轻柔地别在耳际。


  今天打湿的部分是肩膀吗?爱音熟练地从柜子里拿出小型吹风机,摁好插头后一下子打开。灯也习惯地闭口不言,任由爱音替她脱下校服外套,看着粉色头发的少女像妈妈一样照顾着衣物。


  内衬的肩膀也是湿的。灯的眼神像小动物一般清澈,让爱音一下子就读懂了这份意思。


  热风吹拂着,余下的能量打在脖颈和胸口。爱音揪起衣服的一角,仔细吹得久了一点。


  “唔…!”


  一向安静的灯发出一声闷哼。


  “啊啊、高松同学,烫到你了吗?”


  爱音连忙关闭了吹风机,紧张地丢在了拼拼凑凑的新桌子上,纤细的手指触到灯的脸颊。也搞不清楚对方是怎么想的,湿滑的触觉冲击着爱音的感官,她浑身僵硬在原地,面对天真古怪的灯,她只有缴械投降一条路。


  红棕色的眼睛里映着爱音的影子。她看到这道影子是如此清晰,清晰到内心的罪恶无限丛生。她还在做着虚伪的事情,和受害者成为不可公之于众的朋友,保全着自己的所有来给予善意施舍。


  “千早、同学。”灯开口时,话语间总是很缓慢:“我们还会……见面吗?”


  为什么这样说呢?爱音从愣神中反应回来,她算了算周末,永远空置。


  “既然如此,我们去约会吧。”


  爱音勾住灯的衣领,仔仔细细地整理好。拇指挤压到灯的下巴时,她还会闭上一侧的眼睛,像小仓鼠一样鼓气。


  “约会。”


  “嗯,就是约会哦。只有我们两个。”


  小指和小指相互勾缠,像小朋友一样许下承诺,在周末,两人要见面。穿着好看时尚的衣服,化一点淡妆,在学校外的地方悄悄地见面。


  心脏扑通扑通,爱音拍打着灯的后背。比自己稍矮的灯在唱到精疲力尽后会向她寻求慰藉,倚靠在爱音的肩膀上,属于青春期少女的香气似有若无地萦绕。是谁的血管在涌动、心脏在跳跃。吵得不能冷静下来,手指也随之变得颤抖。


  走出天文部后,她们仅是前后桌的关系了。


  爱音在夜晚里梦到了灯,同样有着不起眼的灰色头发和漂亮的红棕色眼眸,长相还是那么可爱。被拽着手臂时的爱音吃了一惊,灯浑身上下的勇气在疯狂上涌,通红的双颊和耳根不阻碍她大声在全班面前宣布:“我需要爱音!”这样大胆的告白。


  这样啊……梦里的灯会叫她的名字啊。


  梦里的班级,是那样的和谐,甚至能让那个高松同学当着全班的面告白。


  要这是真的那就太好了。爱音睁眼的时候已经是清晨,梦和现实的距离更遥远了。


  无聊的课业和同学,今天暂且不见。期待了一周的约会使得爱音早早到约好的地点等待起来。直至半个小时后,她才发现,灯正在这条路口的另一个道上同样等待了很久。


  灯穿着蓝黄相间的卫衣,用帽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遮挡住。如果不是爱音偶然发现对面的人在稍微抬头时会露出灰色的发丝与红棕的眼眸,指不定还要等到天黑。如果是梦里的灯,就不会这样吧。她无奈地想了想,像在天文部安慰灯一样拍打着她的后背。


  “高松同学,还记得今天是约会吗?”


  她耐心提醒着。


  “嗯。”


  灯点点头,牵住了爱音的手。


  虽然不是让她牵手的意思。爱音意外地发现灯的手心温度很高,抓得很紧、脸上的表情还是那样纯净,令人安心。


  这样的天然难道不可爱吗?紧握双手的少女们,一个拉动着另一个,出入在所有女高中生热门的场合。好像不必再惧怕什么了,对啊、这里的人永远那么多,两个再平凡不过的女高中生,穿梭其中什么的,根本无须担心。


  水族馆灰蓝的光芒将世界都笼罩起来,黑白相间的企鹅在水中好像飞翔一般游走,一张一合着嘴巴食用工作人员投喂的鱼虾。灯把手放在粗厚的玻璃上,盯着角落的企鹅出神。


  “喜欢企鹅吗,高松同学。”


  “嗯。”


  灯还是那样少言寡语,只是握住的手在出汗。


  “我也喜欢呢,不过、与其说喜欢,不如说羡慕吧。”


  爱音稍微把头靠了过来,发丝相互搅合,灯努力支撑起比自己高大一些的身躯。


  “企鹅很容易合群,从一出生起就和大家生活在一起。人却要努力融入群体,成为异类就会被围攻,想跟大家一样、好难啊。”


  “钥匙扣。”灯的耳朵蹭过脸庞,爱音朝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售卖水族馆周边的小摊子,基本都会摆出这种东西来呢。


  “两个、一样的。”


  灯拿起两个黑白色的麦哲伦企鹅钥匙扣,将其中一个交到爱音的手中。这个水族馆里明明没有这种企鹅的,爱音摩挲着手上的小企鹅,再也抿不住嘴角,噗地笑出声来。


  弯下的眼角余光,看到了灯的笑容。


  但很快,恐惧又追赶了上来。背后是同班同学的声音,像利刃一样刺入两人的心口。灯丢下了企鹅钥匙扣,几乎是瞬间里转身逃走。


  掉落在地面、踏嗒、像雪水一样……“千早同学,刚才那个人是?”“你看错了吧,怎么可能是那个人。”同学的调笑声比开春那天还要冰冷,每天在花瓶里插上不同的花的人,让爱音讨厌。


  她捡起地上的钥匙扣,没有对同学说任何一句话。双脚几乎是同时行动起来的,因此险些摔了一跤。她挥舞着手臂试图跑得更快,追出这个水族馆,她看到了灯的身影。


  体力一直都很差的灯奔跑得很拼命,让伸出手的爱音几乎要抓不住她。


  “高松、同学!”


  她大声呼唤着,从人声鼎沸的街道,一路追逐着来到了铁道路口。栅栏已经落了下来,她的手也终于抓紧了灯。


  “我可以、叫你小灯吗?”爱音连喘气也来不及,只是一把将灯从危险的距离拉开,精疲力尽下仍然使劲余下全部留住了这只手臂、以及它带动着的全身。


  蝉鸣声在远处滴啦滴啦地响起。


  已经是夏天了。


  已经不再是春天了。


  落下的钥匙扣被爱音强行塞到了灯的手中,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凝聚成一条条如泪的汗水顺着脸庞流下。灯的刘海已经被奔跑的风吹得乱七八糟,被手掌撇到一边时,爱音在那双永远纯净的眼睛里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小灯。我陪你吧。”


  她与她的手紧紧攥着钥匙扣。


  信号灯开始闪烁,铃——铃——铃——列车轰隆轰隆驶过,飞驰的铁皮车身带来的强风吹了过来。呼啸而过的还有即将宣发的感情,和被隐藏在嘈杂背后,灯轻声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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